高雄醫學大學性別研究所林津如助理教授(本文歡迎轉載轉寄)
八八風災後半年,莫拉克風災的原住民災民開始搬入慈濟大愛屋了。在二月十一日的入厝儀式中,我聽到原住民朋友的八部合音,聲音一樣充滿能量,但卻無法再聽下去,眼中含著淚,我離開了。
風災後,那瑪夏鄉南沙魯村消失了,新建了國際級的「慈濟大愛園區」,彷彿像個動物園般,善心的人們「圈養」著離開原生環境的「災民」,而後,這些在山上自在舒展的生命,難以自己的方式傳承文化,因他們將開始為觀光客而表演。
在過去,南沙魯村有自己的村名,有自己的土地,人民可以自己自在的方式呼吸、過生活。在杉林, 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名字,自己的語言, 他們的村名變成「慈濟大愛園區」(對照一下「九族文化園區」)。這裡的主人是慈濟,村民變成了被擺佈的道具, 村民的面貌模糊,他們要不是穿上慈濟的志工服,就是上傳統服為長官表演,凡事不能自己做主。只因為,他們住進了新的屋子, 屋子的提供者叫做慈濟,他們必須符合主人的想像:他們無法自立、他們需要被教化,在未來,他們都會是「慈濟人」。
這半年來,馬政府與楊縣長做了什麼重建工作?沒有,唯一的動作就是把災民BOT給慈濟。從此之後,族人不再擁有自己,也不再有權利擁有自己的土地,也不再擁有任何的發言權。政府把土地撥給慈濟(而不是失去土地的災民), 主人被決定好之後,災民的房子被分配好,工作被安排好,所有的異議都被指責為「少數」。
災後重建,慈濟有六贏:第一贏:以風災之名募得上億資金。第二贏:免費取得杉林五十公頃的土地。第三贏:打造自己眼中完美的大愛村,第四贏:獲得國際聲名。第五贏:把失去家園, 只能入住「園區」, 無處遁逃的災民變「順民」。第六贏:以多元文化之名,把小教堂蓋在園區的最邊角,而後以十倍大的空間,在大愛園區蓋慈濟靜思堂。
災民呢? 原住民災民失去自己的親人,失去自己的家,失去自己的村,這麼多的苦難,勉強配得一間免費的屋子,算是唯一的希望。但是,未曾預料未來要失去更多:地是慈濟的,屋子是慈濟的, 語言是慈濟的,文化是慈濟的,人終究也要變成慈濟人,為未來的國際觀光客而表演。在慈濟的園區中,談什麼原住民文化?住屋的空間與形式被決定,充斥著要感恩的文化語言,街道滿是大愛用語,在教堂中唱《普天三無》,原住民文化只淪為點綴。當文化的主體不能自己做主,文化如何多元?原住民文化如何重建?
這一場風災,慈濟成了最大的贏家。但請問:慈濟以災民之名募款,捐款人可有賦與慈濟教化的任務? 慈濟用誰的錢,用誰的土地,在杉林蓋比教堂十倍大的靜思堂?
蓋園區的人雖然愛講生態與多元,但他們並不真的懂大自然,也不懂得如何尊重不同的文化。 在大愛園區中,八部合音只為政府官員、慈濟人及觀光客而唱,但我卻聽見族人的哀傷與無法言說的憤怒。為什麼受災的族人不可以有自己的土地?為什麼我們不能夠用自己的方式重建?為什麼要在這裡被觀看?何時我們可以為自己的族人而唱?
慈濟誤把災後重建簡化為「慈濟大愛園區」建設,慈濟文化遊說成為災民文化重建的主軸,入住的災民將成為國際觀光重點,這其中,慈濟人完全看不見原住民族人無法言說的文化苦悶,這為原住民文化帶來的浩劫,恐怕不下於莫拉克颱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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